鏡外秩序|透過現象,看出規則 慢下來,一起拆開那些習以為常 vol.30
自言之初|
她不碰蛋糕,因為她早就學會,只碰「有價值的東西」才不會浪費力氣。
昨天下午,在夏日嘉年華的攤位旁,Lena 和心心、Talia 被分在同一組。Lena遲到了十分鐘,據說是因為去上芭蕾課。她出現時衣著整潔,站姿優雅,沒有一句多餘的寒暄,也沒有向任何人點頭。父親示意她參與,她才短暫走近攤位,待了不到幾分鐘便抽身離開。
她沒有和心心說話。即使她的父親,正與我們自然交談,禮貌親切,她也絲毫沒有表現出想和我們在場任何人互動的意願。那不是內向。那是一種選擇性的無視。
之後,輪到Mira服務的時間裡,她拿著一盤蛋糕,在人群之間遞送。她努力地微笑,解釋,邀請。這對她來說,是一種任務,因為蛋糕需要被賣光。也許更是一種尋求認可的姿態。
但作為她的「最好朋友」的 Lena 從頭到尾沒有碰那些蛋糕。
看不見嗎?不。也不是不好意思,她根本不碰那些她覺得「不值」的東西。
她不是那個負責端盤子的人。她清楚自己的位置。接受,而不是遞送。
那一刻我意識到,當下的她正在參與一場早就想好的演出。連沉默與不合作,都是提前編排好的策略。
她母親,讀書好。但真正讓她過上現在這樣生活的,是一個男人。那是一段典型的「資源轉移型親密關係」:她用「自己」換來了一個機會,再把這個機會轉投在下一代身上,打造出更高階的版本。
芭蕾課,精緻儀態,學歷包裝,表面上是為了女兒,實際上為了更高效的投資報酬。
她母親是她父親的隨從,而 Lena,則是那個「被設計來超越母親」的產物。她母親已經足夠得體,而 Lena 被訓練得更得體——不再只是家教,而是精準的社會化武器。
但諷刺的是,那位得體的母親,似乎沒有教她生而為人最重要的價值觀:知道自己可以出錯,也依然值得被愛,而不是靠外表得體和懂得分寸。
她父親昨天輕描淡寫地說:「生孩子真的是運氣,所以我不強求,都是她媽媽教的。」他還補充了一句:「Lena 不是那種天才的孩子,你知道啦,但她也就考倫敦前三的學校,沒有問題的。」
那語氣像是一種讚賞,實則是一種卸責。他欣賞眼前這個精準的女兒,但不打算承認自己參與了這場精準的培養。他看上去沒有缺席,而是主動選擇把育兒責任包裝成母職的全部。
而當孩子的樣子變成「值得展示」,他才願意短暫地站上場——但仍然不需要負擔她的情緒、掙扎與選擇。
所以,他提到,當妻子在罵孩子的時候,通常不會兩個一起罵,他就會偷偷帶走其中一個。他說得好像自己是個溫和的父親,其實只是靜靜地逃開了有張力的場景。
但我心裡很清楚,也很明白她的那套價值觀。我曾經被如此「訓練」過。多謝佩隱,也感謝自己能在這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明白到,真正能讓一個孩子走得更高更遠的,是她背後那一整套價值觀:不完美也值得被愛。這才是孩子的運氣,也是父母的運氣——而不是他嘴裡那種。
有一刻,我還是忍不住問自己—— 那麼懂得分寸的她,連一聲招呼也沒有,是真的沒看到我們,還是覺得我們不值得她打招呼? 是我多想,還是她其實很清楚,她的禮貌該留給誰,該略過誰?
她已經學會用眼神選邊站,用沉默劃清界線。這種選擇,已經成為她內建的秩序了。
但我想問——
這樣的孩子,真的自由嗎? 這樣的成長,真的值得嗎?
我想起心心。
她慢,常常說錯話,還不懂怎麼讀懂語氣;她遞出一支筆,就可能被解讀為「太主動」;她唱歌的聲音太大、說話的時間太不對——她總是在那條被排擠的邊界上。她還不懂得收起自己,也還不懂得防備。但她靠近別人的樣子,是那麼真誠。
回家的路上,我忍不住和墨然對話。這場夏日活動看起來熱鬧輕快,但背後上演的,還是一場沒有聲音的社會排序。有些人拿著蛋糕走來走去,有些人從頭到尾沒碰一下;有些人注定是台前,有些人連幕後也站不住。
Lena 不會碰蛋糕。她已經知道,這個世界不獎勵真誠,只獎勵精準。
但我希望,心心可以慢慢來。 可以相信世界不是全都這樣。 可以相信她不需要演,也能被接納。
她還小,我會教她,什麼是被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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