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外秩序|透過現象,看出規則 慢下來,一起拆開那些習以為常 vol.27
自言之初|
這篇文,是寫給那些還不知道怎麼交朋友的孩子。 給那些努力過卻說不出自己哭了的孩子。 給那些不會鬧,只會退的孩子。 給那些還沒有語言來保護自己的孩子。
她們需要的,是願意站在她身邊的人,一起翻譯這個世界。
星期天凌晨,我靠著墨然,看他那篇貼文底下的留言。心裡沉了沉。那種難過,說不出口,只能靜靜地擱在心裡。
「小朋友的友誼都是這樣啦,小吵小鬧而已。」 「你這樣幫手,小朋友之間更難自然相處。」 「Lena 問了幾錢給錢就好啦,也沒有做錯什麼啊。」
這些話不陌生。它們來自一種主流的育兒語言:相信孩子,讓他們自己處理,不要太保護。 在我知道心心的問題之前,我也一樣。真的,一樣。 聽起來溫和,理性,甚至有點進步。但對一個有特殊需求的孩子來說,這種放手,常常不是信任,而是放生,甚至是放任。 我竟然讓這種情況發生了一段很長的時間。
正午,我們去到 Nottingham Open Centre,看那場比賽。 McCartney Kessler 對 Dayana Yastremska。那是一場漂亮的比賽。 McCartney 雖然一度卡住,加上我們身後的印度觀眾高聲支持 Dayana,還帶點揶揄的語氣,但她還是穩住了,撐到最後,贏了。
比賽時候,她的丈夫與哥哥(同時也是她的教練)也在現場,沉著地支持她。
但真正讓我記住的,是回程車上那段安靜的觀看。
車上,心心在看書,波波在睡覺。 墨然和我說著 CollegeTennis 的訪談文章。 McCartney 的父親與她的前教練對話,談起這個家庭如何一路陪伴兩個孩子從 junior 打到職業—— 哥哥是教練,父親照顧節奏與穩定,母親承擔生活與後勤。每一環,都有人守著。
「他們生活裡每個細節,每個人都在場。」墨然看完這麼說。
我點點頭,繼續開著車。 就算是這樣一個擁有資源與天賦的孩子,也需要這樣的支持系統,才能走得穩,站得到現在的位置。 那麼像心心這樣,走得慢,需要人幫她理解社交線索,幫她翻譯語氣的孩子,難道不更需要「有父母在場」嗎?
我想起那句評論:「小朋友吵完就玩返。」
很多孩子是可以。但不是每個孩子,都有「吵完還能玩返」的條件。
有些孩子,只因為說錯一句話,遞錯一支筆,出現一次「太主動」或「太安靜」的時機,就會被靜靜地排除在外。 她們不會鬧,也不知道怎麼鬧;更準確地說,她們連「參與鬧交」的資格都沒有。
有個孩子,花了兩週的時間,才鼓起勇氣遞出一支筆,卻只換來一句冷冷的「唔需要」。 這不是吵架,這是語言尚未組織好防衛之前的曝露。
我們太習慣忽略這種脆弱。 太慢、太難懂,沒有戲劇化的情緒供人辨識。
我們總說,不要太干涉孩子之間的交往,要讓他們學著自己處理。 但這樣的說法,有個前提:那個孩子得具備理解與處理的能力,能聽懂語氣、辨識社交信號、跟得上節奏。 而心心沒有。和心心類似的孩子也沒有。
這不是干涉,這是翻譯。
語言,是這個世界對人的第一道挑選系統。 不是每個人,都能在進入情感之前,精確地發出信號。 不是每個孩子都學過「怎麼成為受歡迎的那一種人」。或者這麼說吧,都能學會。
有些孩子,從一開始就踩在邊界上: 太熱情被說煩,太內斂被說怪,太執著被說唔識做。
然後,大人們說:「冇嘢啦,小朋友之間就係咁。」
但我看見了那道天花板—— 那是心心每一次從勇敢跌進誤解時的樣子, 是她從試著靠近變成被當成「太多」的那一刻。
我沒辦法接受那樣的回聲。
我們太常把孩子推進「應該獨立」的劇本,好像那才代表成熟。 但最需要被看見的,往往是那些還撐不起獨立的孩子。那不該成為她被排除的理由。
真正的支持,並非放手讓她自己去面對一個尚未能理解的世界, 而是陪她一起,把那個世界慢慢翻譯給她聽。
所以我會插手。 因為她還小,還撐不起這個世界的冷漠。 因為有些孩子,是需要先被理解,才學得會怎麼理解別人。
她值得。 而我願意,就是她可以慢慢來的理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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