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言之初|
有些人,在死亡臨近時才開始反思人生;
有些人,在某個普通的夜晚,忽然醒來,開始學著好好活著。
晚上,墨然和心心打完網球回家。為了陪女兒打網球,熱愛足球的他,最近也只能靠賽後回顧片段與新聞過癮。
今晚,Luis Enrique 率領 PSG 以 5 比 0 大勝國際米蘭,贏得該隊第一座歐冠冠軍,實現了三冠王的紀錄。全場沸騰。他不像屬於那個喧囂世界的人。這個時候,抱著波波的墨然突然提到 Luis Enrique。我原以為他會談戰術或進球,畢竟和我討論球賽就像對牛彈琴。但他沒有。他提到的,是 Enrique 的眼神。
「你看到他衣服的印記嗎?那是他女兒的名字。」 他一邊說,一邊給我看一段影片——Luis Enrique 緬懷五年前去世的女兒,Xana。
我看著畫面裡那個曾是國家隊總教練的男人,沒有聲嘶力竭和傷痛欲絕,平靜地說他覺得自己是「幸運的」。因為他曾擁有過她,曾陪她走過每一段日子,有許多記憶可以帶走。這不是一種不悲傷的幸運,而是一種「我有好好愛過」的幸運。
墨然說:「你看他的眼神,跟別人不一樣。」我點頭。是的,那眼神裡有一種沒有說出口的思念,感覺勝利的背後,他真正放不下的,仍然是那個叫 Xana 的名字。
墨然沒有明說。我依稀覺察到他為什麼對這一幕特別有感。幾週前,他也曾默默給我看過另一個片段——阿仙奴隊長 Declan Rice 回應關於女友身材的評論。
那時 Rice 的女友 Lauren Fryer 剛生完小孩,網絡攻擊她,覺得她「明顯不符合足球明星伴侶的標準」。 Rice 的回應很簡單,也很堅定:「她是我生命中的摯愛。」他說她真實、幽默、美麗,是自己在孤獨時的避風港。墨然當時沒多說什麼,但我總覺得,那一刻他彷彿也在對我說話。
他曾有很長一段時間,缺席自己,也缺席關係。他錯過了很多,不是重大事件,而是那些無聲的、微小的、累積才會變得有重量的時刻。現在的他,有兩個女兒,一個學著拿好球拍,一個才剛學會翻身。這樣的夜晚,他一邊抱著波波,一邊看著螢幕上那張平靜卻深沉的臉,說出了那些話。
聽著他低沉的聲音,我知道他不是在談一個教練,而是在回應一種生命。沒有明說,但從他眼神裡看見了光——或許,他想從現在開始,好好地活。
這一夜,讓我想起中國家庭裡許多沒說出口的悔恨與缺席——一直以為「活著」就是忍耐、賺錢、聽話、功成名就,光宗耀祖。直到死亡將至,才突然醒覺自己沒有真正地活過。當然,更多的人是連這份醒覺都沒有。
不是「死亡」讓人恐懼,而是「沒活過」讓人心生畏懼。 真正活過的片段,才能讓生者在痛之餘不至心死,依然想繼續好好活著。
所以,我理解 Enrique 為何說自己是幸運的, 也理解,為什麼墨然會給我看這些短片。
有時我會懷疑:這種「好好活著」的體悟,出自我的口,會不會太早?畢竟我還沒經歷過多少死亡,也還沒靠近終點,會不會顯得淺薄?像個早慧的孩子,急著談人生。
但也許,當一個人願意醒來,就可以有權利說這句話。不是因為我已經懂得很多,而是因為,我願意看、願意停下來、願意陪一個人,好好地,過一個晚上。
如果現在不好好練習活著,等到最後,又憑什麼相信自己能做得到呢?
隔天,我告訴墨然,寫了這麼一篇文章,從他給我看的那段新聞開始。他靜了一下,笑說:「怎麼這麼俗套呀。」
我沒有反駁,只是也笑了。我知道他不是批評我,他只是還不習慣,這些無聲的感受,被攤開來說。對他來說,也許痛過的東西,就是要沉下去,才顯得深。而我卻想記下來,留住這個我們都沒逃走的晚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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