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外秩序|透過現象,看出規則 慢下來,一起拆開那些習以為常 vol.16
自然之初|
波波正在學習如何好好進食 solid food。她搖頭,皺眉,不想吃,暗示質地不對。 心心坐在餐桌的另一側,望著妹妹,輕聲說:「波波,妳可以的,慢慢來。」
我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。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。 我想要的,其實不是幫忙,而是那個語氣——那種不懷疑的信任。
那一刻我才明白,原來我這些年努力練習的東西,真的慢慢地被她接住了。 她擁有的語氣,是我曾經沒有的——但我給出了。
我們從小學會扮演,學會抓住被需要的時機,也學會在沒人看見的時候,把自己藏起來。 長大之後,我們變成了能幹的大人,卻常常不確定自己真正要什麼。
我們總以為「選擇」就是自由,但其實,我們只是被語氣劇本訓練出來,在不同場景中演出最安全的那個自己。
拜金女與女強人,其實是同一個人:從語氣劇本,看見自由的可能
那些被稱為「拜金女」的女性,和被讚譽為「女強人」的女性,其實經常只是同一個人——在不同場景中,配戴著不同面具而已。前者看似依附,後者看似獨立,但兩者的共通點,都是把「為自己而活」當成終極信條,並以不同手段爭取社會的認同。
她們乍看之下彼此對立,甚至互相輕視:一方覺得對方軟弱依附,另一方覺得對方過度壓抑,不男不女。但在更深層的劇本中,這兩者其實都是制度的產物:前者從小被教育要靠美貌與溫順換取愛與保障,後者則在父權系統中被訓練成能與男性競爭的戰士。兩者都需要壓抑自身感受。
這不是誰對誰錯,只是訓練內容不同。
我忍不住想看看這些規則是如何加諸在我們身上的。起碼,要知道,才有可能拆解;才有可能看到,哪些規則讓我們覺得自己「不夠好」,哪些角色讓我們長年感到不自由。
被訓練成女強人的女性,小時候的家庭,往往閹割她們的女性特性,並引入雄性競爭的重要性。尤其在父親強勢、家庭中只有一個孩子的情況下,女孩被鼓勵「像兒子一樣」去打天下;她們學會壓抑需求,學會扛責任,學會用理性取代情緒。相反的,如果家庭孩子多的,尤其已經有男孩的家庭,則會鼓勵女孩乖巧、聽話、討人喜歡,那麼女孩就會內化女性特質為社會交換的籌碼,以依附與服務換取愛與穩定。
但更多時候,我們身上混合著兩種訓練。我自己就是如此。我既被鼓勵參與競爭,也被訓練要乖、要聽話。長大後,我會在工作上爭強好勝,卻在親密關係裡渴望被呵護照顧;我對外是利刃,在家裡則是任性的小孩。這些矛盾從來不是偶然,而是從小到大的語氣劇本的撞擊和養成的結果。
慢慢地,我才明白:我們不是在選擇角色,而是在壓力下切換面具。這不是虛偽,而是一種生存。
真的有這麼多生死存亡的時刻嗎?在沒有為自己活過的人身上,很多時刻都是生死。
但要脫離這種情況,真正走向自由,就不能只靠扮演。我們必須看見:我們什麼時候在戴面具?我們有沒有一刻,能夠卸下面具?我們的下一代,又是否有可能,不再需要這些面具?
對自己多一點接納,是開始。接納那個會切換角色的自己,也接納那個仍渴望被愛的自己。
而這樣的接納,不只是來自我們自己,還來自家庭——我們長大的家庭,以及我們正在建立的家庭。當我們不再用過高的標準要求孩子,當我們願意承認自己也曾經害怕、也曾經依賴、也曾經軟弱,孩子反而能活得更真實、更勇敢。
我想說一句老實話,不是因為我偏好女強人的版本:有時候,被教育成拜金女的女孩,比女強人失去了更多。因為後者至少還願意競爭,願意在場。前者,則從一開始就被教會如何退出戰場,依賴別人的勝利來活下去。
但兩者都不是她們的錯。那是語氣的劇本,是從小的訓練,是我們社會的系統選擇。
我也想提醒自己:堅強獨立的女性,未必會養出同樣的女兒。事實上,很多堅強的母親,因為自己曾扛起太多,反而希望女兒「輕鬆一點」、「幸福一點」,於是下意識地傳遞另一種依賴劇本。這不是矛盾,而是創傷下的本能保護。
所以,最關鍵的不是我們要孩子變成什麼樣的人,而是我們是否有勇氣清楚辨識:哪些責任是我們的,哪些可以交還給孩子。當我們不再讓孩子承擔我們沒有處理完的恐懼與期待,她反而更有力量,去承擔本來就屬於她的責任。
女強人也好,拜金女也好,都不是天生如此。
如果我們現在能誠實地說出:我也是這樣長大的,那麼也許,我們可以讓下一代,不需要和我們長得一樣。
我們也會更願意看見,那些被訓練成「要扛起一切」的男性,其實也從未真正自由過。
無論是女兒還是兒子,如果他們能從我們身上學會誠實、理解與辨識,而不是照單全收,他們就有可能,成為第一代——能夠真實的世代。不是走誰走過的路,而是找到自己願意踏出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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