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言之初|她說她明天會去,我信了。
不是因為我特別樂觀,而是我決定試著,把昨天的她,留在昨天。
過去一年,我太熟悉她的崩潰,太習慣她的眼淚。
信任,不是我相信她會一帆風順,而是我願意給她今天的空間,不用背著昨天的包袱走。
我沒想到,她真的去了,也沒哭。
更沒想到,她最後走出困難的方式,竟然不是我能理解的方式。
這篇文章,記錄的不是一場「成功」,
而是我們仨都在學的一件事:
怎麼在「還不會」的時候,也能選擇留下來。
自言之初| 她說她明天會去,我信了。
不是因為我特別樂觀,而是我決定試著,把昨天的她,留在昨天。
過去一年,我太熟悉她的崩潰,太習慣她的眼淚。
信任,不是我相信她會一帆風順,而是我願意給她今天的空間,不用背著昨天的包袱走。
我沒想到,她真的去了,也沒哭。
更沒想到,她最後走出困難的方式,竟然不是我能理解的方式。
這篇文章,記錄的不是一場「成功」,
而是我們仨都在學的一件事:
怎麼在「還不會」的時候,也能選擇留下來。
今天,我送了心心和墨然去打網球。
昨天,心心說太難了,不想打。我們讓她休息在家。她說:「明天會去。」
我沒有逼她,也沒有說什麼鼓勵的話。我只是點點頭,然後靜靜記住她說的那句話。
今天,她真的去了。
我送他們到網球俱樂部之後,自己開車去超級市場。路過那條熟悉的道路,看到沿路的兩排光禿禿的大樹,枝幹間都忽然冒出幾撮濃綠的葉子——不是春天那種羞澀的新綠,而是夏天才看得見的深色。
我忽然明白,那些葉子也許春天就開始長了,只是我一直沒發現。要等到陽光夠強、時間夠久,葉子積攢夠多,綠色才會被看見。
買完東西回家,看到他們還在打球。我問墨然:「她有沒有哭?」
我承認,我是帶著預期問的。 這些年,我太習慣她撐不住了。她不是任性,而是真的會撐不住。不是不想做,是系統太早崩潰。
墨然搖搖頭,看著我說:「沒哭。還,沒哭。」
這個「還」字,像一塊小石子,落進我的心裡。它沒有聲音,但我知道它的重量。
我不是不信任她。只是,她的難,已經刻進我的心;她的淚,對我來說,早就成了一種日常。
信任這回事,不是說「我相信她會好」就好了。 真正難的是——怎麼不把昨天的她,拿來套在今天的她身上。
我一直不喜歡別人在爭執時翻舊帳,但我發現,我的心裡,也總是默默在數算和翻帳,然後忍著不說。她大概撐不久了吧。她一定會哭吧。她又快崩潰了吧。
但今天,她還沒哭。 她還在場。
而我,也還在學——怎麼讓今天的她,有機會不被昨天的她取代。
我在場邊看他們打球的時候,剛失業依然賦閒在家的思妍傳了訊息給我。 她做了十幾年律師,成績一路優秀。她說她現在很想離開律師行業,覺得自己「還有很多東西不懂」,也許會投資做連鎖教育,轉換跑道。
我聽到她說「不懂」,有點觸動。 不是她真的不懂,而是她無法忍受自己還有「不熟練」的部分。
那一刻,我想到心心。 她現在的放棄,也許不是「不努力」,而是:她太早覺得自己「不行」,太早覺得「不會=不適合」。
原來,這種感覺不單單孩子會有, 連大人、連工作十幾年的律師,也會在面對未知時,陷入這種「我是不是不適合」的懷疑。我,也有。
她提到連鎖教育時,我忽然想到另一位客戶,宏志。 他是基金經理,當年大學的成績和科目都比思妍普通很多,但一路做下來,雖然不耀眼,卻穩定持續。他甚至幫弟弟投資了一家連鎖教育店舖——正是思妍正在考慮轉型去做的那一類。
我問了宏志,他把數據和運營重點說了一下。我轉述給思妍聽。她沉默了一下,說:「他說到很多重點,很厲害。」 我笑著說:「別那麼快自貶。其實他念的大學,收分比你低很多。如果日後要見面商量,大家其實都是平等的。」
她嘆了口氣,淡淡說:「都不重要了。」
這句話,我聽得很深。
那些年,我們以為「很厲害」的東西——名校、高分、律師資格——可能會在十幾年後,翻轉意義。 雖然他們口中說的「厲害」,還停留在社會成績與職業資格,但我看到的是另一種東西——
是對困難的韌性。是對失敗的敏感度。 是願不願意站在「不會」裡,還不逃避的那一刻。
宏志不是最擅長考試的那種人,但他的「呆」,讓他能等;他的「普通」,也讓他轉彎時不怕失去什麼。 思妍太聰明,也太懂得怎麼把事情做好。可她從小學會的,是怎麼快快掌握、迅速上手,而不是怎麼在「還不懂」的時候,也安心留下來。
而心心呢? 她還在學怎麼不逃;我還在學怎麼不翻帳。 我們都在學——怎麼在「還沒會」的狀態裡,給彼此一點時間。
也許,真正的能力,不是會什麼; 而是,在不會的時候,也願意繼續在場。
正在我和他們說完的時候,心心跳著走到我面前,帶著點興奮地說:
「我今天沒有哭,因為沒有那麼難。突然從 Level 7 變成 Level 0。 原因是,我中間做了很多 serving。反正,我覺得沒有那麼難了。」
她說得那麼自然,好像只是陳述一件剛剛發生的小事。 我心裡是有點將信將疑的。我問她:真的?為什麼呢? 她回答說,真的,就這麼打完了。
但我知道,這不是小事。只是,她的克服,不是照我理解的方式發生的。 她不是經歷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意志拉扯,也不是從某種心理壓力裡突破重圍。 她只是——在過程中,找到了一個自己能控制的片段,然後走了下去。
也許我們大人總是太快給過程命名:這是「逃避」、那是「堅持」、這才叫「克服」。 但她沒有命名,她只是做了很多 serving。然後,覺得沒有那麼難了。 而我,總是想找一個詞,來解釋她過了哪一關,或者證明她變好了。
我忽然明白,也許我們的陪伴,應該不是急著給這個過程下一個名字, 而是,讓她在自己的節奏裡,一點一點靠近那個「沒那麼難」的自己。而我們大人能做的,是像墨然那樣,在她需要的時候,靜靜站在旁邊,把自己放下,把她的感覺放在前頭。
我們要學的,不只是教她怎麼面對困難, 而是放下那份對「克服」的執著, 放下「一定要照我能理解的方式」的控制欲, 讓她,用她的方法,走出她的路。
那才是真正的克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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