🪞自言之初
反覆撞、反覆痛,久了會以為那就是「應該」。
直到有一天,才慢慢懂:原來,不是我不夠,而是這條路本來就難走。
只是,那一點點縫隙裡透進來的光,讓人還想再試一次。
如果,我的障礙,是別人每一天的日常。
那,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?
如果,我的障礙,是別人的日常
局外人?
無力?
滿腔怒火?
其實,這個問題我們每天都在撞。
一次次撞上去,反覆撞。
只是從來沒有真的悟到。
不是因為不夠努力,也不是沒想過。
是因為這樣的問題,太日常,撞得太習慣了,反而很難意識到:
這,其實就是「不一樣」的本身。
很多時候,我們以為「問題」是某個突如其來的困境,是一場意外的事件。
但有些問題,根本不是風景。
它是事件。
每天都在那裡,日復一日。
只是我們太習慣去怪自己不夠好,沒想過——
也許,問題不是在「你不夠」,而是在「這條路根本沒為你鋪設」。
直到今天,陪心心做功課,那個撞牆的時刻又來了。
但這次,不知道為什麼,有一點點不一樣。
好像那堵牆,終於出現了一條細微的縫隙。
不能感受,就難以理解
這個世界,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。
除非有一天,別人的「體感」終於與你一樣。
隱形的障礙,很少有人能切身體會。
一些明顯的身體狀態,我們還能試著模擬——
深度近視的人,只要拿下眼鏡就看不清;
失聰的人,我們塞上耳塞,也能略知一二。
但如果是 working memory(工作記憶)、是腦部運作上的差異呢?
我們要怎麼「感受」?
無法感受,「設身處地」這句話,就常常只是一件好看的外衣。
心心的腦袋,短時間內真的裝不下那麼多信息。
像電腦內存不足。
我們對著當機的電腦發脾氣,但不會想過,它有多無助、多憤怒。
我試著和她類比:
深度近視的人,沒有眼鏡,生活就寸步難行,甚至連自理都困難。
那代表她是無能嗎?
不,她只是需要一副眼鏡。
找到屬於自己的補償工具
感謝現代神經科學,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大腦,知道是哪個環節卡住了。
但挑戰在於,讀寫障礙不是一種樣板,而是一個光譜。
每個人的樣態不同,補償路徑也不同。
心心的路,我們要一起慢慢摸索,找到屬於她的工具。
當我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,她的表情有了一點點變化。
有一種東西,叫希望。
她問:
「我做完這些事情,就會不一樣了嗎?」
我說:
「你還是一樣的你。」
她有點失望。
我接著說:
「就像我的特點——我是深度近視。這件事不會變。
只是,我比較早找到了適應世界的方法:戴上眼鏡。
你的路,需要多一點時間,也需要多一點耐性。」
不是「變好」,而是「我可以做點什麼」
然後,她開始說起她的想法:
「我想幫讀寫障礙的孩子,幫跟我一樣的孩子,甚至是大人。
我想寫適合他們讀的書、做網站,還想做 MP,改變規則。
我希望每年最後一個星期五可以是讀寫障礙日,讓全國的人都捐兩鎊,幫助這些孩子。
我不是很窮,不需要資助。可是,我需要理解。
我希望那些孩子的父母,也能理解他們。
我還想去問問,其他跟我一樣的孩子,他們是怎麼感受的。」
她沒有說「我要變好」。
她說的是:「我想知道,別人也這樣嗎?」
那一刻,我看到:這是她的轉捩點。
痛苦還在,但已經不一樣了
從痛苦裡生出了一條路。
不是因為痛苦不見了,不是因為「變好了」,
而是因為她感覺:我還是我,但我可以做點什麼。
那個「我要做什麼」,不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失敗者。
不是補償性地去拼命證明自己夠好。
而是:因為她真的開始感覺——
即使我是這樣,我依然有價值。
我的感受,我的特點,甚至我的不足,都可以是力量的來源。
更重要的是,她沒有只停在「我要幫助他們」。
她說:「我想去問問,其他像我一樣的孩子,他們的感覺是什麼。」
這不是只有憐憫,不是施予。
這是:「我想理解,想同行。」
那是一種更深的共情。
一種認同。
當她開始說起,想像著以後要寫書、做網站、發起倡議——
我知道,她已經把「這是我的問題」轉化成「這是一個公共議題」。
她正在從「被困住的孩子」,走向「行動者」的位置。
痛苦,沒有消失。
但她已經開始,把那個裂縫,變成一道微微透光的縫隙。
一條自己的路,正在這裡生長。
還在路上
路還很長,還會有無數次跌倒。
但有一絲光,就沒那麼怕了。
我們會一起走,反覆試,直到找到屬於她的那把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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